"远山哥,你真的要走了吗?"苏晓月的眼泪滴在泛黄的调令上,墨迹瞬间晕开。
陈远山的手颤抖着想要擦去她的眼泪,却在半空中僵住了。
火车站的汽笛声刺破了1987年秋天的寂静,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不可挽回的诀别。
"晓月,我会回来的,等我在上海安顿好就回来娶你。"他的声音哽咽,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戒指,"这是我妈留给我的,你先戴着。"
苏晓月接过戒指,却摇了摇头:"远山哥,你走了就别回来了,我不想耽误你的前程。"
"不,我发誓,这辈子除了你,我谁也不娶!"
三十六年后,当陈远山重新踏上这片黑土地时,他仍然是孤身一人。
银发苍苍的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村庄,心中涌起的不是悔恨,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期待。
01
1968年的春天,十八岁的陈远山跟随着知青大潮来到了北大荒。他是上海人,父母都是知识分子,在那个特殊的年代,上山下乡成了他唯一的出路。
初到农场时,陈远山什么都不会。插秧、割麦、挑粪,每一样活儿都让这个城市来的小伙子吃尽苦头。手上磨出了血泡,背被晒得脱皮,但他咬牙坚持着,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必须走的路。
第一次见到苏晓月是在农场的食堂里。她正在给知青们打饭,动作麻利,笑容甜美。当她把一大勺土豆烧牛肉盛到陈远山碗里时,轻声说道:"多吃点,干活才有力气。"
那一刻,陈远山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。
苏晓月是本地姑娘,父亲是农场的老职工,她从小就在这片土地上长大。她不像城里姑娘那样娇气,却有着一种朴实无华的美丽。她会在知青们生病时熬药送汤,会在他们想家时默默陪伴,会在劳动时主动帮助那些干不动活的人。
陈远山很快就被这个善良的姑娘深深吸引了。他开始主动帮助食堂干活,只为了能多看她几眼。他学会了修理农具,因为苏晓月夸过他手巧。他甚至开始学习当地的方言,因为苏晓月说他的上海话有时候她听不懂。
那年秋天,在一次秋收劳动中,陈远山为了抢救被风吹倒的麦垛,被重重的木桩砸伤了腿。是苏晓月背着他跑了十几里路送到医院,一路上她的眼泪一直在流。
"你这个傻子,为了点麦子把命都不要了!"苏晓月哭着骂他。
躺在病床上的陈远山却笑了:"有你在,我的命金贵着呢。"
从那时起,两人的感情就像春天的冰河,悄然融化,汇成了一条温暖的溪流。
02
1970年,陈远山和苏晓月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。在那个保守的年代,这需要很大的勇气,特别是对于一个上海知青和本地姑娘来说。
陈远山的父母来信表示反对,他们希望儿子能找一个"门当户对"的城市姑娘。苏晓月的父亲也有顾虑,担心女儿跟着知青会没有好结果。但是两个年轻人都很坚定,他们相信爱情能够战胜一切。
那段时间是他们最幸福的日子。白天一起劳动,晚上陈远山会教苏晓月识字读书,苏晓月则教他做东北菜。他们计划着将来要在这里扎根,要建设好这片土地,要养育自己的孩子。
陈远山写信给上海的朋友,兴奋地描述着北大荒的美丽和苏晓月的好。他说:"这里的天空比上海的更蓝,这里的土地比上海的更肥沃,这里的姑娘比上海的更真诚。我决定了,这辈子就在这里了。"
苏晓月也对未来充满憧憬。她跟陈远山说:"远山哥,等我们结婚了,我要给你生三个孩子,两个儿子一个女儿。儿子像你一样聪明,女儿像我一样勤快。"
1972年,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。没有豪华的婚纱,没有丰盛的酒席,只有农场里的工友们和一些知青朋友的祝福。但是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婚礼。
婚后的生活虽然清贫,但是很幸福。陈远山被提拔为农场技术员,苏晓月则在食堂当管理员。他们住在一间小小的土坯房里,房子虽小,但被苏晓月收拾得干干净净,温馨舒适。
1973年,苏晓月怀孕了。得知这个消息时,陈远山高兴得像个孩子,他抱着苏晓月转了好几圈,嘴里不停地说:"我要当爸爸了!我要当爸爸了!"
那个冬天,陈远山对苏晓月照顾得无微不至。他每天早起为她熬粥,晚上为她按摩,还亲手做了一个小摇篮。他对朋友们说:"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和晓月在一起,能有我们的孩子。"
03
1974年春天,苏晓月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。陈远山给儿子取名陈小北,寓意着在北大荒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。
初为人父的陈远山欣喜若狂,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他每天下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儿子,给儿子唱歌,跟儿子说话。虽然小北还不会说话,但陈远山坚信儿子能听懂他的话。
"小北,你看外面的麦田,那都是爸爸种的。等你长大了,爸爸教你种地,教你读书,让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。"陈远山经常这样对儿子说。
苏晓月看着丈夫和儿子,心中满是幸福。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,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,有一个可爱的儿子,还有一个温暖的家。
1976年,苏晓月又怀孕了。这次她希望是个女儿,这样他们的家庭就更完整了。陈远山也很期待,他说:"如果是女儿,我要把她宠成小公主。"
然而,命运却在这时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。1976年秋天,苏晓月在去医院检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。当陈远山赶到医院时,医生告诉他:"对不起,我们尽力了。"
那一刻,陈远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。他不敢相信,那个昨天还在跟他讨论孩子名字的妻子,那个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第二个孩子的妻子,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。
苏晓月的葬礼上,陈远山哭得撕心裂肺。他抱着两岁的小北,对着妻子的遗像说:"晓月,我对不起你,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。"
从那以后,陈远山像变了一个人。他不再爱说话,不再爱笑,整天沉默寡言。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小北,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。
朋友们劝他再找一个,但陈远山总是摇头:"我这辈子只爱晓月一个人,不会再娶了。"
04
时间一晃到了1980年代,知青返城的政策开始松动。陈远山的一些朋友陆续回到了城市,但他选择留下来,因为这里有苏晓月的坟墓,有他们共同的回忆。
小北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健康成长。他继承了父亲的聪明和母亲的善良,在学校里成绩优异,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。
1985年,小北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。陈远山为此高兴了很久,他对着苏晓月的遗像说:"晓月,你看到了吗?我们的儿子很争气,你在天上可以放心了。"
然而,1987年的春天,陈远山接到了上海的电报。他的父亲病重,需要他回去照顾。这让陈远山陷入了两难境地:一边是病重的父亲,一边是不能丢下的儿子和妻子的坟墓。
经过痛苦的思考,陈远山决定暂时回上海。他把小北托付给了农场的老队长张大伯,承诺很快就会回来。
离别的那天,十三岁的小北哭着抱住父亲:"爸爸,你一定要回来,我等你。"
陈远山流着眼泪承诺:"爸爸一定会回来的,你要好好学习,听张爷爷的话。"
回到上海后,陈远山一边照顾病重的父亲,一边想方设法要回北大荒。但是各种手续的办理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,父亲的病情也比预期的严重。
1988年,陈远山的父亲去世了。办完丧事后,他立即开始办理回北大荒的手续,但是政策已经变了,知青返乡变得非常困难。
陈远山跑遍了各个部门,托遍了所有的关系,但都没有结果。他给农场写信,给小北写信,但渐渐地,回信越来越少。
1990年,陈远山收到了张大伯的来信,信中说小北考上了大学,去了外地读书。陈远山既高兴又难过,高兴的是儿子有出息了,难过的是自己错过了儿子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。
05
岁月如流水,一晃就是三十多年。陈远山在上海一直过着独身生活,拒绝了所有人的介绍和劝说。他把对苏晓月的思念和对小北的愧疚深深埋在心里,每天都在想着回到北大荒。
他的房间里挂着苏晓月的照片,放着小北小时候的玩具,还有那些年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。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他就会对着照片说话,仿佛他们还在身边。
"晓月,我想你了。小北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,他会不会怨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?"陈远山经常这样自言自语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陈远山越来越思念那片黑土地。他开始收集关于北大荒的各种信息,关注着那里的变化。当他得知那个农场已经发展成为现代化的农业基地时,心中既欣慰又遗憾。
2020年,陈远山退休了。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计划回北大荒。这次没有政策的限制,没有工作的牵绊,他终于可以自由地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。
2023年春天,七十三岁的陈远山踏上了回北大荒的火车。三十六年了,他终于要回到苏晓月的身边,要去寻找小北的踪迹。
火车缓缓驶入熟悉的站台时,陈远山的心跳得厉害。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建筑,闻到了那熟悉的土地味道,听到了那熟悉的乡音。
老队长张大伯已经八十多岁了,但还很健康。当他看到陈远山时,眼睛立刻红了:"远山,你终于回来了!"
两个老人紧紧拥抱在一起,都哭了。
"张大伯,小北呢?他现在怎么样了?"陈远山急切地问。
张大伯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,他拉着陈远山的手说:"远山,关于小北的事情,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。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,你要有心理准备。"
陈远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他紧紧抓住张大伯的手:"大伯,小北他...他还好吗?"
张大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缓缓地说:"远山,你知道吗?你其实..."
就在这时,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,她看到陈远山后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张大伯连忙介绍:"远山,这是..."
陈远山的手开始颤抖,他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被揭开。那个女人走近了,她的眼中含着泪水,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。
张大伯拉着陈远山往一个方向走去,边走边说:"远山,你看到前面那片新建的住宅区了吗?那里住着的人,和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..."
陈远山的心跳得更快了,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发软。
那些房子看起来很新,很整齐,住着很多人。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?
当他们走到住宅区门口时,陈远山看到了一个牌子,上面写着几个字,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,身体开始剧烈颤抖...
06
牌子上写着"陈氏家园"四个大字。
陈远山的双腿一软,差点跌倒。张大伯连忙扶住他:"远山,你别激动,听我慢慢说。"
"这...这是什么意思?"陈远山的声音颤抖着。
张大伯叹了口气:"远山,你走后,小北确实考上了大学,学的是农业技术。毕业后他没有留在城市,而是回到了这里。他说要完成你和晓月的心愿,要建设好这片土地。"
陈远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:"小北...我的小北..."
"但是,远山,你知道吗?小北结婚了,而且不只是结婚那么简单。"张大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。
就在这时,从住宅区里走出来一群人,有老有少,男男女女。他们看到陈远山后,都停下了脚步,眼中都是复杂的情绪。
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,他的五官和陈远山年轻时非常相似,但身材更加高大,皮肤更加黝黑。他就是小北,现在的名字叫陈北。
"爸爸..."陈北的声音哽咽了。
父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,都哭得像孩子一样。
"小北,爸爸对不起你,爸爸来晚了。"陈远山一边哭一边说。
"爸爸,我不怪你,我知道你有苦衷。"陈北也在哭。
等情绪稍微平静一些后,陈北开始介绍身边的人:"爸爸,这是我妻子小芳,这是我的大儿子陈东,二儿子陈西,三儿子陈南,女儿陈晴。"
陈远山看着这些人,心中震惊不已。小北竟然有四个孩子!
"还有呢,爸爸。"陈北继续说道,"这是我大哥陈山的妻子和孩子们,这是我二哥陈林的家人,这是我妹妹陈月的丈夫和孩子们。"
"大哥?二哥?妹妹?"陈远山完全懵了,"小北,你在说什么?"
07
张大伯走过来,拍了拍陈远山的肩膀:"远山,你坐下,我慢慢跟你说。"
陈远山坐在一个石凳上,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
"远山,你走后,小北确实很想你。但是有一天,他在整理晓月的遗物时,发现了一个秘密。"张大伯的声音很轻。
"什么秘密?"
"晓月在去世前,曾经把三个孩子托付给了农场的其他知青家庭抚养。那三个孩子,都是你们的孩子。"
陈远山的大脑一片空白:"不可能...晓月只生了小北一个..."
"远山,你还记得1975年晓月说她要去娘家住一段时间吗?其实她是去生孩子了。那是你们的第二个孩子,一个儿子,叫陈山。"
陈远山的手颤抖得厉害:"为什么...为什么晓月要瞒着我?"
"因为那时候政策不允许知青生太多孩子,晓月怕影响你的前程。她把陈山托付给了她的表姐抚养,对外说是表姐的孩子。"
张大伯继续说:"1977年,晓月又生了一个儿子陈林,1978年生了女儿陈月。这些孩子都被她秘密安排了抚养家庭,她计划着等政策宽松了再告诉你真相。"
"可是...可是晓月1976年就去世了..."陈远山的声音颤抖着。
"远山,你记错了。晓月是1979年去世的,不是1976年。"张大伯的话如晴天霹雳。
陈远山感觉自己的记忆在重新整理。原来这些年,他连妻子去世的时间都记错了。那些痛苦的记忆让他的大脑自动屏蔽了一些真相。
"晓月临终前,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,让我照顾好所有的孩子。她说如果你回来了,就把真相告诉你。"
陈远山看着面前的这群人,他的四个孩子,十几个孙子孙女,眼泪如雨下。
"爸爸,妈妈留下了一封信给你。"陈北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。
陈远山接过信,手颤抖得几乎拿不稳。信上是苏晓月熟悉的字迹:
"远山,如果你看到这封信,说明我已经不在了。我对不起你,瞒了你这么多秘密。我们有四个孩子,他们都是我们爱情的结晶。我把他们分别托付给了可靠的人家,希望他们能健康成长。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,如果你知道真相,一定会为了孩子们留下来。但我更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人生,所以我选择了隐瞒。原谅我吧,我爱你。"
08
陈远山读完信,已经泣不成声。他终于明白了,为什么这些年他总是感觉心中有个空洞,为什么他总是梦见苏晓月对他说"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"。
"孩子们,爸爸对不起你们。"陈远山站起来,向着四个孩子深深鞠躬。
"爸爸,我们不怪你。"陈山走过来,他是老大,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,"妈妈告诉我们,你是个好人,只是被命运捉弄了。"
陈林和陈月也走过来,兄妹四人围着陈远山。
"爸爸,这些年我们都在找你。"陈月说,"我们知道你在上海,但不知道具体地址。我们每年都会去上海找你,但城市太大了,我们找不到。"
"我们在这里建了陈氏家园,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来。"陈北说,"我们要让你知道,你不是孤单的,你有我们。"
陈远山看着这个住宅区,里面住着他的四个孩子,十三个孙子孙女,还有几个重孙子重孙女。他的家族在这片土地上真的枝繁叶茂了。
"爸爸,你愿意留下来吗?"陈山问。
陈远山看了看孩子们期待的眼神,又看了看远处苏晓月的墓地,那里现在已经修建得很漂亮,周围种满了她生前最喜欢的向日葵。
"我当然愿意。"陈远山笑了,这是三十六年来他第一次真正的笑容,"我要在这里陪伴你们,陪伴你们的妈妈,直到永远。"
那天晚上,陈氏家园举行了盛大的团聚宴。四世同堂,其乐融融。陈远山坐在主位上,看着满桌子的子孙,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感激。
他举起酒杯,对着苏晓月的照片说:"晓月,你看到了吗?我们的孩子们都很好,他们都很争气。谢谢你为我们这个家做的一切。"
第二天,陈远山去了苏晓月的墓地。他跪在墓前,把这些年的思念和愧疚都倾诉了出来。
"晓月,我回来了,我们的孩子们都很好。我会在这里陪你,再也不走了。"
微风吹过,向日葵轻轻摇摆,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话。
三个月后,陈远山正式在北大荒定居。他把上海的房子卖了,在陈氏家园旁边买了一套房子。每天早上,他都会去苏晓月的墓地坐一会儿,告诉她昨天发生的事情。
陈远山开始学着做爷爷,学着享受天伦之乐。他教孙子们读书写字,给他们讲上海的故事,讲他和奶奶的爱情故事。
孩子们也很孝顺,轮流陪伴他,带他去看北大荒的变化。现在的北大荒已经完全不同了,到处都是现代化的农业设施,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大大提高了。
陈远山经常感慨:"如果晓月还在,看到现在的变化,她一定会很高兴的。"
2024年春天,陈远山七十四岁了。在陈氏家园的大院里,他抱着最小的重孙女,看着满园的孩子们在玩耍。
"爷爷,给我们讲故事吧。"孩子们围着他。
"好,爷爷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爱情和等待的故事。"陈远山慈祥地笑着,"从前有一个上海知青,他爱上了一个北大荒的姑娘..."
夕阳西下,陈远山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着。
西宁股票配资平台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